【向宇】别忘记布丁——向蒙黑化之前的故事

·看完神魄，很喜欢幼驯染组。想补完很多本篇没交代的地方。

·向蒙视角，有私设。

1.

事情就发生在我迈出步伐的那一瞬间。

一切都毫无征兆可言。他前一秒还在冲我咧嘴傻笑，下一秒就像羽毛一样飘了起来，被吸进了身后突然敞开的白色旋涡之中。因为过于震惊，我以为自己见到了如同海市蜃楼一般的幻景。我向前倾身奔跑了几步，以为他在向我变什么戏法。可是他消失前的表情却像我说明，他也完全不晓得会发生这样的事。我掐着自己的虎口，逼迫自己的神经冷静下来。我想出了七八种可能性，比如这是一种新型的绑架手法，或是外星人的黑科技，亦或是我在做一个清明梦——你知道，有人说过，在梦里也可以具备意识——但是没有一种是经得起推敲的。

但我主要希望是自己的脑子受到了欺骗，而不是他真的从现实中消失了，就像三流的科幻作家写的那样（他们从不在乎逻辑）。毕竟，他是我最好的朋友。

我像根石柱子一样呆立在那里，直到学校的钟声响了起来。我的第一反应是，我和天宇都迟到了。

我得找人求救。虽然我知道班主任绝对不会听我的，她会以为我是为他的迟到而编出来的蹩脚的谎话，但我必须要抓住什么，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慌张到什么地步。

我转身就跑。黑色的旋涡在迎接我，我来不及反应，它就像网一样罩住我，把我吞没。

2.

你瞧，我和天宇不是三年级分班以后才成为的伙伴，而是在很小很小的时候，小到你以为人们死了都会到月亮上团聚的时候。他是附近一个甜品店主家的儿子，他们家做的布丁是我最大的嗜好，但我不会经常去买，我担心吃多了会感到厌倦，而且我随身携带的零花钱仅够我每周到书店里买一本新书。我和天宇不在同一个幼儿园，但每天我去幼儿园的时候他都追着我不放，背着老爸老妈给我带布丁也就算了，他非要把他的勾玉护身符塞进我的帽兜里，好让我不被大孩子们欺负。事实上，我就算把护身符挂在脑门儿上也没用，那些家伙们根本不吃这一套。他们平日里看的是弱肉强食的《动物世界》（不，我可能高估了他们，应该是喜羊羊和灰太狼才对），和天宇看的《神龙斗士》根本不在同一个频道上。但是至少有一点好处，就是我会变得更加小心，不让自己暴露在大孩子们的视线中，免得向天宇解释为什么勾玉没发挥应有的作用。

我是被外婆抚养的，我的爸妈不是车祸身亡，也不是离异关系，只是单纯地追求自由。作为一个私生子和混血儿，不仅你的父母不想惹麻烦，你自己也大概是不想抛头露面的。我比同龄人早上一年小学，很容易沦为有些孩子没事找茬的对象。来自小孩子的恶意，不像大人那么残忍，但有时也能把你折腾得够呛。三年级分班以后，状况在表面上有所变化，但他们是玩暗的技术比玩明的来得高超。你知道，在背地里对你评头论足，谈论你的家庭背景什么的，有些八卦可以一传十十传百，即使是老师也揪不出那个始作俑者。不过我其实没受多大影响。我是说，我知道有些总是会拿你的短处寻开心，但这并不会让你本人有什么改变。言语的力量有时能穿破一切心防，但也仅限于你允许的情况下。

更何况，你身边有个不长心眼的朋友时，光是应付他一个人就够你操心的了。其他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。但我和天宇是实打实的铁哥们。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，染上了天天吃布丁的毛病。一开始，我是拒绝的，但是我发现我没有一天是吃腻的，索性放纵了自己的食欲。渐渐地，我们就有了“布丁之交”的名头，但我和天宇都没有为此生气。

3.

我身处一条看不见尽头的时空激流之中，空间的场景像是虚像一般在我头顶的空洞中快速交替，像是照相技术中的叠影一般。我的身体融化，我的意识像液体一样涌出，与时空之流一起奔向未知的彼岸。我想大声嘶喊，但什么声音也发不出。可是我的耳朵却遭受着噪音的折磨，好像有无数人声在说话，全部都进入到我的意识又流出，我慢慢意识到那是我自己的声音。

持续了无穷的时间和无穷的空间之久，我的身体又重新成形，就像重新从母腹中诞生一样。混乱的意识逐渐归位，变得再次可支配。这样以后，我醒了过来。

首先感觉到的是麻木的四肢，其次是房间的昏暗，让我以为我的眼睛失明了。慢慢地，我才看见了天花板的灯管，在没有开灯的情况下，散发着暗盈盈的绿光。我睡在一张软榻榻米上，顺着床铺望去，黑暗中，一个男人的轮廓若隐若现。

“哟，你终于醒了。”

带着磁性的男声如此问候道。

我试图回答，但只是徒劳地翕动了一下嘴唇。我像是经历了睡眠瘫痪一样，恢复身体的感觉都极其困难。

男人起身，我听见窸窣的脚步声，然后他开了灯。我一下子闭起眼睛。

“适应一下光线吧。”

灯光其实并不强烈，刚好照亮了房间，但我仍然觉得无比刺眼。我试着慢慢地起身，感觉像是零件刚刚装配完成的机器人，而喉咙干涸得像跑了马拉松，发不出声音。不过当我指了指喉咙，男人便心领神会地递了一杯水。我像这辈子从没喝过水的人一样灌了下去，有几滴沾湿了衣服，我不在意。

“我在哪里？”我把杯子递给他，用袖子擦了擦嘴，终于发出了还算像样的声音。

“你在西鲁亚的荒漠，我们的基地里。”男人说着，我眯起眼，勉强看清了他的样子。他的头发修得很短，脸呈现刚峻的样子，他的身段魁梧，结实挺拔，外套下的肌肉隐约可见。他的皮肤黝黑，眉毛是淡淡的黄色，鼻梁有着刀刻般的线条，下巴有力地凸起。我没见过他这样异域的容貌，因而断定他是个外国人。但他有一口流利的普通话，这让我更加好奇。他说这地方是西鲁亚，我记得世界地图里没这个国家，也许是某个国家的行政区域。

“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呢？”我试问道。

“你受到了‘召唤’。”男人说，“这种高深的法术我不是很了解。不过，大致意义上就是，你从你的世界跳跃到了我们的世界。”

我希望这个男人在开玩笑。因为这些话不是一个正常人能说出来的。但他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毫无戏谑，就像在陈述一件事实。我试着回忆，但是太阳穴传来一阵猛烈的剧痛，让我低声喊了出来。

“你还好吗？”男人的声音里多了关切的口气。

“对不起……我只是有点虚弱。”

“大概诞生破天石只负责传送，根本不关心人的身体需求。”这次他的语气多了一些调侃，但仍不像在撒谎。

“那么，请问我该怎么回去呢？”

他露出了为难的神色，然后摇了摇头。“你恐怕做不到。”

我不太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奇遇。我希望不是被歹徒绑架之类的，因为我担心没有足够的钱把我赎出去。但男人目前为止比我想得还要真诚。

我稍微望了望门口，试探着问：“那我可以出去吗？”

“你要是感觉不错，就可以跟我去见教授。”

“教授？”

“他是这里的负责人。”

接着，我请求他描述一下这个世界的情况，因为我自己感觉身体很虚弱，暂时没办法自己行动。他很乐意地答应了。他对我大致比划了这片大陆的地域位置，说了主要国家的基本国情，还包括政治方面，甚至把风俗也一块儿说明了。我发现跟地球也没多大区别。不管是君主制度还是联邦制度，或多或少都和地球相通。人们的习俗也大同小异。但他最后谈到了这个世界起源的神话，以及除了人类以外另一个重要物种——一种叫神魄的怪兽。

“它们是比人更先被三魄神创造的，因此是按着三魄神自己的形象创造的。造型和动物类似，但体型比一般的动物要庞大得多。有些神魄跟人类一样具有智慧。”我想起了亚当和夏娃的故事，在西方的传说里，但他们是按着神的形象被造的。但是，这里的神明形态却是动物，让我产生了兴趣。

但他话锋一转，叹了口气道。

“只是它们的缺陷也同样明显。它们经常和人类争夺生存的地盘，甚至无理取闹。人类不断地发展着自己的科技，而它们却还停留在原始阶段，只是凭着自己生来带有的能力任意妄为。”

“没有好的神魄吗？”我问。

“也不能说没有，但是它们也只是嘴上说说。有些人跟它们建立‘连系’，以为自己能成为它们的主人，却不知道自己是被它们掌控着。”

“‘连系’是？”

他又向我解释连系的作用。但他说得比较含糊，只是提到了连系可以把人类和神魄拴在一起，人类由此可以吩咐神魄做事。

“神魄是心甘情愿吗？”

“这是三魄神的规定。”他耸了耸肩。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，他似乎有着难言之隐。

男人起身，让我再休息一下，他去跟教授说我醒来的事。我重新躺下，脑子里闪过无数的疑问。我究竟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？我只知道，我和天宇一起上学，然后他——

他消失了。

没错，在我面前。

强烈的预感让我几乎颤抖起来。虽然我不能轻易猜测，但是我总觉得我来到这个世界也不是偶然。

我躺在床上，感觉体力在渐渐恢复。我开始打量四周，这无疑不是正常的房间，墙壁和地面都是青色的金属板铺造而成的，床头柜是打了蜡的白色木料（我从未见过白色的木头），灯管则比一般的LED灯还要纤细。房门能自动平移打开，只要用手心按一下旁边的控制面板。这个地方无疑有着谜一样的未来感。

莫约过了十来分钟，男人回来了。我正在穿鞋，只见他插着腰，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容，问道：“你感觉好些了吧？我来带你去见我们的马休教授。”

我扬了扬眉头。穿好鞋，我跟着他走出房间。走廊也很昏暗，灯管只发出刚好能照明的亮度，像是为了省电一样。

男人告诉我他叫彭杰，是教授的助手之一。

“你们在研究什么？”我不禁问道。

“更高级的生命和进化。”他微笑着说。

走廊的尽头出现两座电梯。他按下其中一个的按钮，电梯的提示灯立刻亮起，我们走了进去。电梯指示着这是三楼，我眨了一下眼睛，电梯就已经到了十楼了。我又眨了一次眼，电梯门打开了，荧幕显示是二十一层。

“进来吧。”彭杰对我说。

我走入大厅。这里勉强比刚才亮了一些，大概是因为这里被显示屏环绕的缘故。八根圆柱支撑着房梁，每根圆柱都缠绕着电线。我的左手侧有一大片玻璃，玻璃后面的房间陈列着古怪的装置。我看不出那些装置是做什么用的，但我联想到了手术室和审问室。右手边则有好几排大尺寸的显示屏，显示屏下的台面上尽是复杂的键盘和按钮。我看不懂显示屏上的东西，但是这里的装置总归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。

有一个穿着长袍的人坐在一个靠背椅上。听见我们的脚步声，他转了过来。我看见一个半身都是机械的老人，不禁吓了一跳。他头发花白，胡须长到小腹。左眼装配着红色镜片，右眼却目光犀利，他盯着我，眼神放光。他的左手完全是义肢，和躯体用精密的方式接合在一起。只是他好像不在意外表，义肢金属的结构完全暴露在外，棱角处泛着钢铁的光泽。

“欢迎你，被选中的人类。”他用极其亲切的声音朝我问候道。我对这样的台词感到警惕，其中的宗教意味太浓重了。但是刚才彭杰跟我讲了那么多，我觉得应该不能用我的标准来衡量这个世界的现实。

“你好，教授。”我礼貌地颔首，“为什么我是选中之人？”

“因为诞生破天石选中了你。彭杰没告诉你吗？”

“他都告诉我了。但是我很奇怪，为什么要召唤我？”

“因为这个世界需要被拯救。你为什么在笑？”

我其实没察觉到自己嘴角的笑容，于是赶紧道歉。“虽然我只有十岁，但也过了听故事的年纪。”

“呵，”教授也轻笑了一声，“说出这样的话值得钦佩，很遗憾，我并没有说谎。我这样说吧，你是被选中的拯救者，但只是其中之一。聚集在这个基地的人都是。但我希望有更强的能力者能助我一臂之力，所以我让女王将两颗诞生破天石的其中一颗分给我。”

“两颗？”

“是的，是双生的诞生破天石。”

我忽然闪现出自己被黑色旋涡吸入的场景，联系到了天宇被白色旋涡吸进去的样子。“那么，这么说来，除了我之外，还有一个被召唤来的人吗？”我小心地问。

“你猜得不错。”马休说，“但是他比你先到，又拥有了自己的神魄，现在已经加入达克斯小队了。”

“请问那个人的名字是……？”我急切起来，几乎按耐不住直冲上头的血液。

“天宇。”我的心漏跳了一拍。“是叫天宇吧，彭杰？”

“是的。”彭杰点头致意。

“他……他是我的朋友。”我结巴地说。

“是吗？”马休的胡须抖动了一下，似乎掠过我看不见的微笑，“那真是走好运了。”

“什么意思？”

“你很想再见他吧？只要加入我们，你就能见到他了。”

加入他们？

我不禁握紧了拳头，像是要给自己质问的勇气一般，眼神直视马休。“你说的达克斯小队是你的领属吗？”

马休拍腿而笑，一旁的彭杰也笑了。“我倒希望是如此了。”他笑完，一种冷峻爬上了他的眼窝。我感到脊背一阵寒冷。“可惜，他们是我们的敌人。”

我的心脏猛烈跳动起来。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
“那么，你说的‘见到’……”

“还用说嘛，当然是作为他的敌人会面啊。”

“开什么玩笑！”我猛地一挥袖子，“我怎么可能做他的敌人？”

“你不想也得想。”马休不客气地回答，他的声音在冰冷的大厅里回荡，让我产生了想逃跑的冲动。电梯就在身后，但是彭杰也站在那里。

马休知道我的目光游移。“我已经察觉到你的头脑不凡，你随机应变的本事也很厉害。我想你成为我的助手的话，办事一定会十分顺利，我们的合作也会很愉快。”

“不，我不会的。”我勉强用镇静的声音说。

“但你还是太幼稚。”马休忽然倾身问道，“你怎么就以为我们是坏人了？凭什么证据证明？难道你认为天宇加入的达克斯一定是好的队伍？”

我无言以对。我不能跟他说，我信赖着天宇。退一万步说，就算天宇也有被欺骗的可能性，我得依靠自己的直觉。这里的一切都在告诉我，我身处狼穴。我的危机感如同这升温的话题一样不断高涨。

“如果你答应加入我们，我保证你不会受到伤害。”马休继续说，“我们是公道的。”

他起身，我退后。

“我拥有地位和权力，拥有三魄神的力量。我可以支配其他人，我掌握着世界的规律，以后也将成为法律的缔造者。跟我一起，你也同样会得到这些。”

他往我这里走来。“不，我不要这些东西。”我的冷汗流到下巴。

“我看出你其实不排斥这些，只是因为恐惧让你拒绝。你在害怕什么？人们穷尽一生追求的东西也不过是出人头地，而这些我都能给你。而且我已经说了，我不会伤害你。我要的只是你的忠诚。”

他已经离我很近了，我往后一退，彭杰抓住了我的肩膀。

我用最后一丝胆魄，挣扎地挤出话音：“是因为我和天宇都不属于这里。我们得回家。”

他的脸逼近我，他眼中的寒光像是隔着冰层燃烧的火炬。我闭上眼睛，耳边却仍然听见他恶魔般的低语。

“相信我，这里比你的家好玩一万倍。”

 

我被拖进了左侧的小门里，就是那个我联想到手术室的地方。尽管我用尽十二万分力气挣扎，但彭杰掐住我的脖子，一把揽住我的身体，把我抬到半空中，我的腿在空中胡乱踢蹬，就像被翻了身的甲虫一样。他完全失却了刚才的亲近感，用没有温度的声音说：

“别挣扎了。”

“放手！”我徒劳地喊道。他轻松将我的身体转了个面，他的大掌把我的胸膛按在一个冰冷的金属台面上。我的肩胛骨传来刺痛感，整个脊背都麻木了。但我还在挣扎。彭杰用台面上的铁环将我的双手扣住，他抓住我的小腿，把我的双脚也拼在一起，用铁环扣住。我看起来像是被钉在十字架上一样。

“连接神经中枢。”马休在外面说。

彭杰在一旁的键盘上敲打了几下。有什么东西像磁铁一样吸附在了我的后颈上。顿时，我的身体咚地贴在了台面上，像块豆腐一样一动不动。

我瘫痪了。

“准备好MZR，接入大脑皮层，连至海马体，然后把信息同步到外面的显示器上。”

“是。”彭杰应道。

有微弱的神经信号让我被迫调正了头部，然后，视线蒙上了一层阴影——有什么罩在了我的大脑上。

“正在接入中。”

我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喘息。我的思考能力正在慢慢减退，神智也逐渐被剥夺。我的视线被黑暗一层一层地覆盖。

“完成。”

我的意识坠落下去。

 

4.

有人以为男生之间向来是要打架的，但我同天宇是一直和和睦睦相处的。只有那么一次，我们吵了一架。

那日的前天晚上妈妈跑回了外婆家一趟，她醉醺醺的酒气熏到了我的房间，她向外婆借钱，外婆气得几乎要用笤帚把她轰出去。我一边忍受着酒味一边写作业。我听见她哭着说要见我一面，外婆答应了。我打开房门，她就把我抱在怀里，一边哭一边说着对不起。她的眼泪和唾沫把我的睡衣打湿。我说没关系，然后将她推开。她的眼里噙满泪水，两颊绯红，乌黑的头发打着结。她说如果把我带走，说不定佛兰德会包容的。我礼貌地拒绝了她。外婆把她赶走了之后，自己坐在扶手椅上用手背摸着眼角。我也回房间，换了一件睡衣，继续写我的作业。

第二天下午，在操场上踢完球以后，我走到树荫下休息。天宇跑了过来。

“他们说你是私生子的事，是真的吗？”

我沉默着不说话。

“向蒙！”

我知道这件事已经传开了。而且，天宇肯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。我没理由再隐瞒下去。

“如果我说是呢？”

天宇愣了一下。“那你为什么之前要骗我呢？”

“这种事，你以为我说得出口吗？”我咬着牙根说道，“能省事点多好。我不想成为焦点人物，更不想你每次跟我相处的时候总是带着同情的意味。”

“我不会的，难道在你眼里的我是这样的人吗？”

“这是人之常情，是不能避免的。”

“谁说的！”他突然喊了起来，眼里闪着气愤的光芒，“无论你怎么样，我都不会鄙视你。如果你不想我同情你，坦白跟我说就是了！我以为我们之间不会有秘密的！”

我也回击道：“谁规定朋友一定要掏心掏肺了？难道你要我把所有见不得人的事都挖出来送给你才算你的朋友吗？”

“不是这样！我只是希望你能信任我一点……”

“我一直都这么过来的。没人能让我真正地信任他。”我说完，就明白了这是一句彻头彻尾的谎话，但是他脸部肌肉的僵硬证明我成功地驳倒了他。天宇一时间没缓过神来，我看出他被我的这句话伤透了心，所以我以为他会跑开，但是他却出乎意料地上前一步，一拳砸在了我的左脸。我一屁股坐倒在地上。

“向蒙是个笨蛋——！”他喊完，然后跑掉了。

我揉着脸，方才沸腾的血液被拳头砸得平息了。的确，我刚才一心想要赢得争吵，最后也完美地赢了争辩，但结果其实并不是我希望的。我只是释放了从昨天到现在积累在心头的阴霾，但释放之后，我反而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恶毒的人。

 

“向蒙，你又考了全班第一。祝贺你。”班主任对我说。

“谢谢。”虽然这么说，我的脸上却没有喜悦。

“你能够不被他人的偏见所影响，还在班里起了领头羊的作用，真是不容易啊。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要是天宇也能够像你这样上进就好了。你要多带带他啊。”

“嗯。”答应是答应了，但我心里却想着，应该没有这一天了。

“你走吧。待会儿在年级大会上会表彰你的。”

“好的，谢谢老师。”

我出了门，下楼往会议厅去。我看见天宇在前面走着，他听见我的脚步声，迅速转过头来瞥了我一眼，然后又转回去，加快步伐跑向会议大厅。我咬了咬嘴唇，思考着应该作何感想。

我很会欺骗自己的心。没有和他一起上学的日子，我每天七点就到学校温习，没有和他在蛋糕房里一起吃布丁的日子，我每天放学就回家刷题，所以我才能考全班第一。

但是，这么做究竟有什么意义呢？我的意思是，我想证明什么？即使我考全校第一，也改变不了我的身份。我仍然是私生子，只不过是学习努力的私生子。

我到了大厅里，在最前排就座。校长发表演讲，年级组长发表演讲，我作为学生代表上去发表演讲。我微笑着告诉他们，努力学习可以改变别人对你的看法。但是我却说服不了我自己。天宇一直没抬头看我。

“我想，即使你觉得想放弃的时候，也总有人会支持着你，即使那个人最后也离开了，但是他陪伴你的记忆是不会离开的。谢谢大家，我的演讲完毕。”

其实我没有抱有什么期待，因为就算我这么说，天宇大概也不会原谅我。

校长宣布接下来是颁奖环节。每个年级的前五名的孩子站成一排，由各自班级的同学为其颁发荣誉证书。我站在最右边，让摄像头不会太关心我。隆重的音乐响起，我盯着自己的鞋。

“喔呃？”

在我面前，那个颁奖的人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咕哝，试图引起我的注意。我抬起头，天宇手里拿着我的证书，他递到我胸前，但眼神依然没敢看我。

“你？”我举起手指头问。

“对，我。我向老师申请的。”他颔首，“喏，你的证书。全班第一，真是厉害了。”有那么一下，我以为他在嘲讽我，但他的脸红得比荣誉证书还厉害。

“里面有纸条。”他飞速说完，就溜到台下去了。

“咦？”我小心打开证书，确实有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的纸片，上面写着：

“对不起。如果你愿意原谅我的话，放学后一起吃布丁吧。”

我笑出声来。这真有他的作派。我将纸片折叠，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自己的口袋。之后照相机拍的集体照，我怀疑我是笑得最欢的那个人。

 

放学了，天宇像风一样溜走，我打扫完卫生，才离开学校。我一路走到他家的布丁店。我看见他正坐在圆椅上，焦虑地张望四周。

我笑着推门而入。

他一望见我，跟看到了世界上最好吃的布丁一样，朝我飞扑过来，我们抱在一块儿，他像好久不见的老朋友一样拍打着我的后背。

“你来了！真是太好了……”

“对不起，天宇。”他一把捂住我的嘴，“该说对不起的是我。明明知道你有苦衷，我却朝你发这么大的脾气。”

“不……你也没有错……你应该朝我生气，因为我这个人就是这个性格。”

他摇摇头，拉着我到位置上就座，给我塞了一杯芒果布丁。“快吃。”

我照着做了。布丁在口中的感觉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。天宇自己也吃了，但他吃的比我快，他吃完就看着我吃布丁的样子，然后眯起眼睛笑起来。

“你在想什么？”

“我在想，向蒙只有吃布丁的时候是最放松的。”

不对。我心想。

“我刚刚见到向蒙的时候，觉得这个家伙好奇怪哦。为什么总是一声不吭，从我面前逃掉。我心想一定要抓住这个家伙。”

“这就是你每次追我的理由吗？”

他咧嘴笑。“你在上小学的时候，性格变得很是稳重，手脚不那么不畏缩了。虽然你有时候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。但你学习起来的样子是那么拼命，在同学面前那么有自觉，我好羡慕。我又开始觉得，这家伙原来也是个有干劲的人啊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然后，每次我们一起出去玩，或者去钓鱼，或者去摘草莓，你都很开心，开心得忘记了所有烦恼似的。尤其是你吃布丁的时候，我才会觉得，向蒙也是一个小孩子。”

“天宇……”我慢慢挤出声音，“那不是因为布丁……”

是因为你在我身边的缘故。

天宇点头：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。”我没想到他已经了解到这一点了。“我是向蒙的朋友，当然知道向蒙心里想什么。但是，我太过自信了。就算我知道你的想法，我也不能那个样子说出来。我急于跟你变得更要好，所以想更多地了解你。但当我得知真相，我觉得你不信任我。没错，你是不信任我。”

“天宇……”

我想说话，但他用眼神制止了我，然后继续说下去。

“但我想过了，‘信任’到底是什么呢？它应该不是一种绝对的东西。只用一件事情就证明信任是不对的。信任是一种程度。向蒙之所以会不信任我，是因为你和我还没有达到那个程度。但向蒙也有十分信任我的地方，比如每次打球都会更愿意把球传给我。我只是抓住一件事就认定你不信任我，却忽略了其他所有你信任我的事。”看着他的脸上流露出伤心的表情，我的心也痛了起来。

“天宇……我也绝对不想跟你吵架，只是前一天晚上，我妈妈来我和外婆住的家。她想拿我当成和爸爸和好的工具，让我很生气，也很悲伤。结果，我把气全撒在了你头上。”

“我不知道……”他张着嘴，下巴颤动着。

“天宇，也许现在说这话是马后炮。不过，你是我第一个真正的朋友。我不想和你因为这样的事绝交。我喜欢你陪我吃布丁，我喜欢和你一起玩，我喜欢和你踩点跑进教室。如果你可以跟我一直做朋友，我不要全班第一。”

“你是说真的吗？”

“不，这是在开玩笑，”看着他的脸急剧变化的样子，我几乎要笑了，“全班第一还是要的。”

“向蒙真是……！”

“好了，”我用一勺布丁堵住他的嘴，“这个时候就应该谈论布丁。”

 

5.

我站在满是回忆的房间里。所有的回忆都逼真的如临现场，我看见天宇向我招手，所以我跑向他。但是我撞上了一堵透明的墙。我听见有人声从天穹泻下说：

“这就是你跟他的记忆啊。但是，你不需要了。”

“别！”我用双手奋力击打墙壁，但是墙壁却推向我，我用全身的力气顶着它，却被越推越远。我又看见另一侧，天宇正在打游戏机，我大声喊着他的名字，但他不理会我。我跑过去，又撞上了一堵墙壁。我敲打透明的墙面。但墙壁坚硬得让人绝望。那个人声继续用危险的声音说道：

“你和他一起玩的生活，对你而言只是虚无。”

他的每一个字都冲击着我，我想叫他停下来。

墙壁开始移动起来。我被两面墙夹击了。我沿着墙壁奔跑，希望能看到出口。随着道路变得狭窄，空间也变得昏暗起来。

我看到墙壁夹着的是学校，学校在光明的一侧。天宇正走向学校。我大声喊着他的名字。他这次听见了，转身朝我跑来。他向我伸出手，好把我从黑暗的地方拉出去，我也朝他伸手，我们正处在光与影的分界线上。但是我碰到他的那一刻，他就如同镜子一般碎裂了。

“只有忘却这些记忆，你才能变得强大。”这些话听起来像是诅咒一样。我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。刚才发生的事，像是凭空从我脑海里消失一样，我只记得有个重要的存在被抹去了。

“住手！”我嘶声喊着，“你对我的记忆做了什么！？”

“你的潜意识还能向我反击吗？没用了，因为我是你头脑的神。我将掌握你的意志。你现在属于我。以后也永远属于我。”

我抱住脑袋。“别说了！”

“我是马休，你的恩主。我也是神，神的话，你必须听从。”我想捂住耳朵，我知道他要对我做什么，他要——

 

我在一片黑暗中苏醒过来，感觉一切都很良好。我的意识经受了一次洗礼，现在已经变得十分干净了。

彭杰把我从台面上扶了起来，我不需要他的催促，自己便走到了马休教授面前。

“感觉如何？”教授用可敬的声音问。

“我感觉很好。”我回答，我是发自真心的。

“那么，请自我介绍一下，你是谁？”

我点头。“我是向蒙。”

“你从何而来？”

“从地球，受到你的召唤而来。”

“你的任务是？”

“我没有确定的任务，随时听从你的差遣。”

“那么从今天起，你是我的直属部下。”

马休教授很满意我的回答，让我随彭杰去熟悉这里的环境。我很快就熟悉了这个基地的一切，在脑中画了一个清晰的地图。对于办公，这是必要的。你问我为什么不在乎召唤来之前的事？很简单，没必要。我存在于此，我的意义将在这个世界完成。

“你肚子不饿吗？”彭杰问我。

我才意识到了我已经几个钟头没吃东西了。但是我感觉精力充沛，所以并不想吃正餐。只是有一种冲动占据了我的心。我把指尖抵在下巴上，思考了一会儿，才想出了我怀念的是什么。

 

“……有没有布丁？”

 

 

 

 

后记：花了一天写完了！从向蒙的视角看世界，真的是有焕然一新的感觉呢。这脑洞来源于神魄末尾向蒙说的那句“是天宇教会了我信任”。我想这孩子是经历了什么，到了要学习如何信任别人的地步啊（笑哭）所以才加了很多对小孩子来说很残酷的细节。即使添油加醋了这么多糟糕的家庭背景，我想说，他仍然是很有勇气面对现实的呢，不过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天宇一直在他身边支持他的缘故。）我想让这对小家伙们能了解到，即使他们在不断成长，但是也不要忘记了那份甜意，因为苦涩之物光是人生足矣。

又ps:有活着的向宇党真是太好了！